想起外婆吐舌头的样子

月亏了能再盈,花谢了能再开。可是,人别了,能否再见却未可知、开谢盈亏,花月依旧,几度离合。人却老了。人生之所以最苦别离,就因为别离最使人感受到人生无常。 ——周国平

蒋明《再见北方》
曲名:游子谣 吉他童声版
艺人:蒋明
专辑:再见北方
年代:2011
风格:民谣
介绍:这张专辑里的蒋明,非常简单,非常纯粹,非常抒情,他慢慢卸去一些沉重的色彩,回归生命中最原始的感悟。

每首歌,就像北方来的游子在南方追忆似水年华的爱情,在春暖花开感叹曾经的落叶凋零,演唱是如此淡然不经意,似乎灿烂归于平淡的恬静,节奏是如此轻盈舒缓,就像心脏原本的跳动。可配器一点也不呆板,大量钢琴、手风琴的运用营造了更丰富的空间感,使之避免流于一张单调的弹唱专辑。(网络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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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山外山 绵绵云上云 故乡花开早 百里野菊香
漫漫夕阳里 悠悠笛声扬 声声鸟啼归 炊烟小村旁
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 意恐迟迟归
少年离家去 光阴似水流 年年登高处 乡关岁岁愁
窗头明月照、窗里烛光摇、娘亲倚门望、游子都平安
窗头明月照、窗里烛光摇、娘亲倚门望、游子都平安
春去秋来 岁月如流 游子伤飘泊
回忆儿时 家居嬉戏 光景宛如昨
茅屋三椽 门前一树 树底迷藏捉
老枝啼鸟 小川游鱼 曾把闲情托
春去秋来 岁月如流 游子伤飘泊
回忆儿时 家居嬉戏 光景宛如昨
茅屋三椽 门前一树 树底迷藏捉
老枝啼鸟 小川游鱼 曾把闲情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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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外婆吐舌头的样子

文 / 李娟,摘自《我的阿勒泰》

外婆有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就是吐舌头。通常这一动作会出现在做了错事之后。而她做了错事通常会先掖着瞒着,如打碎了糖罐子,就悄悄把碎片扫一扫,剩糖撮一撮,换个一模一样的罐子装了原样摆着。直到你问她:糖为什么突然少了半罐子?她就吐吐舌头,笑眯眯地坦白。

家里的金鱼死后,鱼缸一直空在那里,空了很久。有一天却发现鱼缸有些不对劲儿,似乎缩小了许多,端起来左看右看,没错,是瘦了两三寸。逮住外婆一问,果然,是她老人家打碎后又悄悄去市场买回一个。大约是原样大小的有些贵了,便买了小一号的,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

当然,被揭穿后,也只吐了一下舌头而已。

吐舌头的外婆,飞快地把舌头吐一下,“对不起”和“气死你”两种意味水乳交融。而且又吐得那么快,一转眼就神情如故,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休想让她为做错的事情多愧疚一丝一毫。

然后又想到外婆的竹林。

老家不是我的老家,我没有在那里生活过,但想到外婆正是在那里的一间老瓦房生活了近半个世纪,就觉得那实在是一个无比温柔之处。老屋前前后后种着重重竹林,我从坡上下来,一走进竹林,就听到外婆在塌了半边的老屋门口和一群乡下女子说笑。她手持长长的竹竿(后来她用这竹竿为我从橘子树上捅下了许多鲜艳的橘子),站在那里大声揶揄其中一个女邻居,好像是在模仿她夫妻俩之间的什么事,所有人笑得前仰后合,那女人又急又气,抡起巨大的竹扫帚挥打外婆的屁股。我站在半坡竹林里看了一会儿。当外婆和我们一起生活时,我们是否也给过她这样的快乐?那年她八十多岁了,已经离开了我们两年,独自回到乡下的旧居,在仅剩的半间老屋里生活。

我一边大声喊外婆,一边从坡上下来,所有人都回头仰望我来的方向。外婆答应着,意犹未尽地继续数落着那个女人,继续大笑,一边向我迎接过来。我从上往下看到旧屋天井里的青石台阶,看到一根竹管从后山伸向屋檐下的石槽,细细的清泉注满了石槽。世界似乎一开始就如此古老。

从来没想过,离开熟悉的地方会是这么可怕的事情!外婆终究没能老在老家的坟山里。她孤零零地被埋在万里以外的戈壁荒滩中,好像她孤独的、意志坚决的一生仍不曾结束,好像她不得不在死之后还要重新开始一场适应新生活的漫长过程。

外婆过世的前两天,我急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只差了十个钟头。接到噩耗后,我仍然坐在夜班车上继续往家赶,往已经死去了的外婆身边赶。我知道她还在等我。我不能看破生死,但也能渐渐明白死亡的并不可怕。死亡不是断然的中止,而是对另外一场旅行的试探吧?外婆死前有那么多的强烈的意愿,她挣扎着要活,什么也不愿放弃,挂念着这挂念着那的。然而一旦落气,面容那么安和、轻松。像刚吐完舌头,刚满不在乎地承认了一个错误。

死亡之后那辽阔空旷的安静感,是外婆最后为我所做的事情。以前念小学的时候,很多个清晨我起床一看又是红苕稀饭和酸菜,就赌气不吃,饿着肚子去上学。因为我知道,不一会儿,外婆一定会追到学校来给我捎一只滚烫的红糖馅锅盔……那时我都上六年级了,六年级班设在六楼。八十岁的外婆,怀里揣着烫烫的锅盔,从一楼开始慢慢地爬楼梯,在早自习的书声琅琅中,一阶一阶向上,爬啊爬啊,最后终于出现在六楼我的教室门前……那是我所能体会到的最初的、宽广的安静感……在外婆给我带来的一场又一场安静之中,生命中的恶意一点点消散,渐渐开始澄明懂事起来。今天的我,似乎达到了生命中前所未有的勇敢状态,又似乎以后还会更加勇敢。

那次我拎了一只公鸡去乡下看外婆,走过漫长孤独的山路,最后才找到老屋。外婆迎上来对我说:“我很想你,我天天都在想你。”

外婆你不要再想我了,你忘记我吧!忘记这一生里发生过的一切,忘记竹林,忘记小学校的六楼。吐一吐舌头,继续你绵绵无期的命运。外婆,“痛苦”这东西,天生应该用来藏在心底,悲伤天生是要被努力节制的,受到的伤害和欺骗总得去原谅。满不在乎的人不是无情的人……你常常对我说,娟啊,其实你不结婚也是可以的,不生孩子也是可以的。你不要受那些罪了。你妈妈不晓得这些,我晓得的……外婆,现在我才渐渐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虽然我现在还是一团混沌,无可言说,无从解脱。但能想象得到,若自己也能活到九十八岁,仍然清清静静、了无牵挂,其实,也是认认真真对生命负了一场责。最安静与最孤独的成长,也是能使人踏实、自信、强大、善良的。大不了,吐吐舌头而已……

我的阿勒泰 李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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